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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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学头一天,李砚堂照常接送儿子,回到家里却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客厅的空调温度几乎掉到零下,他立在原地瞬间清醒,帮佣阿姨擦着手有些局促,他示意她回避,与客厅里的陈润禾冷静打招呼:“婶婶。”

李举一进门直奔冰箱,拿了冰水出来才看到家里有陌生人,他擦了一把颌下的水,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父亲。

陈润禾激动的整个人都要抖起来,她盯着李举一,把鼻梁上的老花镜拿下来又架上去,嘴唇瑟缩:“……”

“举一,李举一。”李砚堂说。

陈润禾的眼泪流出来了:“举一,你过来。”

李举一不明所以。

陈润禾说:“我是奶奶。”

李砚堂对儿子轻轻点了个头,他抿着嘴,脑子里有些空白。是陆鸿昌告诉她的吗,他想,想必是的,毕竟这个孩子陆家已经等太久。

陈润禾老泪纵横,出于同情与教养李举一走了过去,任由她紧紧捉住自己的手臂仔细打量。他对眼前这位老妇人的第一感觉不差,她娇小但穿着体面考究,从发型到凉鞋都很jīng致,靠近了能闻到她身上淡雅的香水气味,李举一头一次接触这样的女性,就像第一次见到陆鸿昌,血缘让他对他们有莫名的好感。

陈润禾目不转睛的看,看着看着眼泪掉的更凶,她把他搂进了怀里:“举一,举一,我可怜的孩子!”

李砚堂暗暗一个深呼吸。陆鸿昌出境几天了,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陈润禾此时的造访很突然,但年轻时他对她的三分畏惧此刻早已消逝,亦或许是走过一遭鬼门关,余生所有的事情都不足为惧了。

陈润禾一直哭,李举一有些不知所措,他挣开了她的怀抱,说:“您不要哭了,您坐一下。”

陈润禾依旧捉着他的手臂,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举一回头看父亲,李砚堂走了过去,把茶几上的纸巾盒子递给他。

“我是陆鸿昌的母亲。”陈润禾擦着眼泪,“我是你的亲奶奶!”

李举一说:“爸爸没有说过……”陆鸿昌从未提起。

陈润禾哭骂道:“你爸爸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孤老婆子呢!他总不是逍遥惯了的!举一,举一,我的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李举一温和的安慰她:“我没有受苦,爸爸对我很好。”

陈润禾说了一句:“你乖。”便又是止不住的眼泪,李举一手忙脚乱的抽纸巾给她擦。

陈润禾哭着说:“你叫我一声奶奶。”

李举一看看父亲,李砚堂颔首,他便有些僵硬的叫了一声:“奶奶。”

陈润禾摸着他的脸应了一声哎,说道:“乖孩子,回来了就好,你放心,有奶奶在,往后绝不会叫你再吃一点苦头。”

李举一无奈说:“我没有受苦……”他想起来乡下的爷爷奶奶,同样是老人,他们却要平静的多,面对他们他其实有些忐忑,因为这种平静意味着他和父亲的出现并没有那么受欢迎,他需要取悦他们,为自己和父亲争取更多的好感。但眼前这位陆家的奶奶,见到他却好像见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一样,看来父亲说的没错,陆家需要他。

李砚堂吃不准陈润禾来的目的,进门这么久,她甚至没有看过他一眼,叫他主动与她攀谈,李砚堂觉得自己没有那个力气,这老太太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他便得过她的警告:如果他真的需要男人,她会找许多来满足他。

时间过去太久了,李砚堂想,他都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当年的惊惧不安了。

父亲的沉默使李举一很快就察觉到了两个大人之间的异常,他从陈润禾怀里抬头看着李砚堂,带着质疑与不解。

李砚堂不想他知道太多,他对李举一的霸道多疑也有了防备,于是他打发他:“上楼去写作业,让爸爸跟你奶奶说两句话。”

李举一哦了一声,听话的拎起了书包,又见陈润禾哭肿的脸于心不忍,就安慰道:“一会儿我再陪您说话。”

陈润禾擦眼泪说:“乖,去吧。”

李砚堂看着儿子上了楼,才又把视线放回陈润禾身上,不想陈润禾竟两步走到他跟前,身子一矮就跪了下来。

李砚堂大吃一惊,连忙扶:“您别!”

陈润禾哽咽说:“你让我跪着,不要扶我。砚堂,这是婶婶欠你。”

李砚堂站也不是躲也不是:“您先起来!”

陈润禾说:“你保住了陆家唯一的血脉,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不要说跪,就是这条老命,婶婶给你都是应该的!”

李砚堂慌乱的不知道该怎样做,他哪里应付过这样的长辈,这样的陈润禾比二十年前更加让他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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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鸿昌洗漱回来听到手机短信响,手机里陈润禾正跪在李砚堂跟前哭。

原本早上还有一场谈判,他却顾不及了,急急忙忙叫助理马上返程,一边给家里打电话。

他是计划最近告诉陈润禾有李举一的存在,于陆家而言这自然是喜事,但祖孙相认必须有他在场,他不可能让李砚堂独自面对陈润禾,这是与他最亲近的两个人,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一旦她开始鄙夷排斥某个人,她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情改变自己的看法,无论对方多么善意的举动她都警惕防备,如果可以,她会让他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李砚堂在她眼里是下等人,还是一个对他的儿子别有用心的下等人,陆鸿昌太明白,自己的母亲这一跪绝不会是因为感恩。

电话铃声拯救了李砚堂,他匆匆离开陈润禾跑去接电话,听到是陆鸿昌的声音,他一阵气急,如果人在跟前他真要跟他动手了。

“你听我解释。”陆鸿昌丢开了助理递过来的外套,匆忙上车。

李砚堂说不出话,气息急促。

“不是我让她来的。”陆鸿昌几乎要发誓,“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她跪在那里!”李砚堂压低了声音吼。

“我知道,我知道。”陆鸿昌解开了一颗衬衫扣子,莫名其妙的紧张,“你不要管她,她年纪大了是这样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砚堂说:“你让我带我儿子离开这里。”

“你敢!”陆鸿昌bào喝,喝完了顿时后悔,连忙补救,“呐,宝贝,你听我讲,你等下挂了电话就上楼去,不要理她。”

“可她跪在那里啊,她都快七十了!”

陆鸿昌差点控制不住又要大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和下来哄:“没关系的,她是我妈妈我了解她,你完全不用管,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到楼上去,我现在就在回家的路上。”

他挂了电话骂了一句脏,他的助理头回见他这样失态,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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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气一直持续到见到陈润禾。

保姆阿姨早把人扶了起来,陈润禾甚至还留下来与李举一一起吃了晚饭。

陆鸿昌进家门已经是夜里九点,保姆阿姨先迎上来给他拿包递拖鞋,问他有没有吃晚饭,又说了李砚堂没有下楼吃饭的事。

陈润禾坐在客厅里看一本书,见他回来,十分平静。

陆鸿昌说:“妈,我送您回去吧。”

陈润禾摘了眼镜说:“要回去我自己会回去,不用劳驾你送,你陆总多忙呀,儿子九岁了,都忙得没空带回家来认祖归宗。”

陆鸿昌疲惫的捏了一下眉心,说:“您弄得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我刚打算最近跟您说。”

陈润禾问:“你要什么准备?”

“……您别忘了,当年是谁执意不要举一的。”

“那都是让你们给气的!”陈润禾突然厉声,伪装的镇定消失了,她怒极了走过来,抬手就给了陆鸿昌一耳光。

“我是哪里亏待了你?我是有哪里品行不端败坏了你们陆家的门风?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做人的,为什么会教出你这么个孽子?!”她骂的声泪俱下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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