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逆

“你当真为了王位,要杀父弑母?”

陆小妹鬓角青丝散落,遮掩了半边脸,面无表情,眉眼冷漠如霜,只抬起手来稳稳地将利箭搭上了弓。

“尚筱舞,”玄武王缕着胡须睥睨着高台下的女子,讥讽冷笑,“哦不,本王是不是应该称你为玄筱舞呢?你这个倔强的性格的确不讨喜,如果当初尚家被屠的时候你就来向我和你母上求助,而不是装神弄鬼扮成什么陆小妹,我们也不会抛下你不管……

可惜你一心为尚家报仇,你可知尚家与你根本无半分血缘干系?傻丫头,何必为了不不相干的外人,毁了我们的血脉亲情?如今,本王已经重封你公主之位,并将你重新指给了青龙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何必闹得彼此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你,你是筱舞……”

一旁的徐氏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台下一身绯衣的少女,如何也无法相信她就是自己那个丑得不想多看一眼的女儿。当初玄武王怀疑尚家与青州的人有勾结,于是让自己嫁给了尚家嫡子尚仁,实为监视。她年轻貌美,又有才华,怎么会看得上尚仁一个小大夫?她心不甘情不愿,可王命难为,终究是抵不过……

那个女儿因为相貌平庸,她一直以为是尚家那懦弱没出息的相公的血脉,所以不曾真正在意过,更因为第二年她与玄武王私通生下了琉璃,更没怎么用过尚筱舞心思,只不过尚筱舞深得尚老爷子的疼爱,自己表面上也得过得去些罢了。

她似乎从未像今日这般仔细打量过这个女儿,也从未这般忌惮过自己的这个女儿。

“筱舞,娘……额……”徐氏正想开口,一道冷箭便刺入心口,趔趄着后退了两下,跌坐在凤椅上,愣怔地望着向自己射箭的女子,“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不会?”陆小妹放下长弓,微笑地看着徐氏,“就因为我叫过你几声娘,就真当我会对你做下的龌龊之事体贴谅解?谁稀罕什么公主!如果要说我大逆不道,弑父杀母,日后自然会有阎王与我算账,不劳烦二位费心!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做下的丧尽天良的事还少么?前几日还要下最阴毒的水见死,想要毒死我……这就是你对亲生女儿的宠爱?”

陆小妹说话的时间里,徐氏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嘴角流出黑血,瞪着一双凤目狠狠地盯着绯衣女子,像是见到了鬼。

“怎么样?比起昔日你们眼睁睁看着替你们抚养亲生女儿的尚家全家老少被火烧死,这鹤顶红的毒发作起来这般迅速,当真是便宜你了,你就好好上路,先去等你的宝贝琉璃去吧!徐氏!”

陆小妹冷笑着看着徐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死前,眼睛还是大睁着瞪着自己。她不觉得可怖,只觉得可笑,便哼笑了两声,望向一旁的玄武王,“大王,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你了,看在你也算是有恩于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是自己解决,还是要我这个亲生女儿来送你一程?”

高台上静坐的中年男子,脖颈间架着一柄短剑,身后的画画不耐烦了,反手将短剑抵得更深了些,“小妹,别和他废话!早点解决了!我手下的小鬼,都是被他害死了的!等到了阴曹地府,必然也不会叫他好受!”

“画画,别激动,总算是父女相认一场,还有些话要说。”

陆小妹缓步上前,踏上了青玉石板的阶梯,脚步声踏踏响在空**的玄武殿中。终于登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小妹直视着端坐在王座上的男子莞尔,“敢问玄武王又是如何知晓,我不是尚家的血脉的呢?”

自知大势已去,玄武王也无畏起来,站起身来阴笑:“尚逸轩全家男子都被我下了毒,没办法传宗接代,你怎么可能是尚家的血脉!留着我的血,就算你坐上了这个位置,也是继承了我的衣钵!你的名字筱舞,谐音便是玄武,你生来就被阴阳家视为下一任的王……我还曾不信,以为你若是死在那场大火中,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果然,人斗不过天!啊哈哈哈哈……”

“哼,”陆小妹笑得凄凉,心在滴血,却没有眼泪,“爷爷明知我不是尚家亲生骨肉,却依旧疼爱我。尚家仁义,明知你们心怀叵测,依旧对我不薄。当初无涯子派祁冠宇来灭尚家,倘若你们对尚家有些许庇护,保他们一方平安,我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大夫,又何尝会知道这许多利欲熏心,人心险恶?又如何会晓得,这世间,亲情爱情都是最指望不起的东西!别将自己作下的孽推给老天,作孽的是你,今日要来偿还的也是你!”

“你为了个外人……”玄武王踱步走进,与她并肩,“为了那几条没有血缘关系的贱命,竟做到如此地步……”

陆小妹抽出腰间的短刀直抵玄武王的身后,“也许在你看来,人命分贵贱,所以你到死,都不晓得那些温情有着多大的力量!他们对我的疼爱你们不屑一顾,殊不知,那却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希望,让我知道除了你们这些冷漠无情的人,还有很多善良的人!你也许瞧不起他们软弱,我更加瞧不起你们势力!如果真的有爱,没有血缘又算什么?如果没有爱,只有利用交易,那血缘就成了你们这群卑鄙之人交易的砝筹码,丧失了原本的意义!”

抵在背后的利刃没入一半,还没要了他的命,画画的手便抢先割破了玄武王的喉管动脉,登时动脉血直冲向头顶,直直射了两米高,如瀑泻下。陆小妹厌弃地推了一把,断了气息的玄武王咚咚地滚下石阶去了。

画画手中的利刃咣当一声落在青石板地,发出刺耳的清音。纤细的手指轻颤,很难想像,曾经那双手握着十八般兵器,稳如磐石的模样。

陆小妹拭去了脸颊的血迹,踏上了玄武王座,轻叹,“云裳,你的仇报了,可也是要走了?”

同样绯衣的画画转过身,自打见面之初就穿着的那一身血红渐渐褪了色,现实变成淡红,粉红,浅粉,最后便成如雪纯白的颜色。

画画杏眼微睁,略显惊讶,遮着的半张脸的蒙面薄纱也落了地。露出的,却不是昔日杜云裳的清丽绝色,而是斑驳刀痕交错的狰狞面容。

女子转过身子,望着依靠在龙椅王座上的女子温和微笑:“小妹,你何时知道的?我还以为我瞒得很好呢!”

陆小妹坐在龙椅上,摸着手边微凉的金玉雕琢成龙头的扶手,哀哀道:“当年为了庇护权相,怕你的尸首腐烂前被玄武王找到,你死前自甘毁容……我也曾被迫毁容,自然不难猜想,你对容颜的执念,来源于何处……更何况,你一直也对权相的与众不同,这些都令我不免起疑。但还是你代我前往都城传话时无意露出的身手,令我确信。你哪怕手中无刀,却如冷刃在手,就算玄奕也对你生了畏惧,我才确信,你就是当年的第一杀手杜云裳。”

杜云裳凝眉,袅袅靠近,“你并未亲眼所见,又是从何而知呢?你,怀疑我?”

一只黑猫闯入大殿,三步两步跳上了台阶,卧在陆小妹的膝盖上,向靠近的白衣杜云裳呲牙。

“黎叔,别激动,云裳不会伤害我……”陆小妹一面摸着黑猫宽慰,一面笑对云裳,“那日,是霍水得使者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这么重要的事你一个去办我自然也不放心,就让黎叔暗中跟着你去了!倒说不上是怀疑,只不过算是好奇罢了!我从未怀疑你与我有相同的敌人。”

“……”杜云裳摸着脸上的残痕苦笑,“原本打算在离开前,能恢复成原来那张美丽的脸去同他告别,现在也怕不能了……”

陆小妹摇了摇头,“你又是何必……如果刚刚那致命的一下由我替你,你也许还能多在人间停留些时日……”

鬼徘徊在人世间,必有执念,或爱或恨,或嗔痴,或贪婪……只是,在执念消散的那一刻开始,鬼就会消失。

白衣女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云裳本来就配不上左相,受了他许多年的爱怜,已经心满意足,只不过离开前,不忍看他再被这昏庸无道之人压制,徒然浪费了相爷的才华……小妹,谢谢你……与你相处的这段子日,很开心……日后,还希望你能善待相爷,他是个好人……”

陆小妹喉头一紧,似乎哽咽,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站起身走到白衣女子身前,伸手抚上了云裳的脸,“我们说了好的,你帮我的忙,我给你一张绝色容颜,让你大大方方地去见你的心上人……云裳,去见他吧!你还是同以前一样美……”

牡丹花水之力可以修复任何有形实物,没想到也能修复妖鬼容貌,陆小妹原本也无太大把握,没想到最后一试就成了。

其实,就算无法修复成功,她也会对云裳说,去见他吧,只要带着微笑就好……

白衣女子的身影,远去消失在了玄武殿,隐隐动听的女子声音传来,“小妹,谢谢你……”

玄武殿刹那死寂。夜黑压压地笼罩下来。

云裳离去后,陆小妹如脱力一般重重跌坐在龙椅上,黑猫一跃跳上了她的肩膀,咬她的耳朵。

嗯,你说祁宇默那家伙已经安顿好了?白玉已经替他医治好了箭伤?哎呀,这不重要,那个人呢……

不是吧……他竟然在找我……没关系,我们就在这等他,他会找来的……折腾了这半天我也累的,身子真是不如从前了……

此刻,在玄武王城的西天牢中,玄奕正怒气冲冲地盯着牢房中面目狰狞的琉璃怒吼:“你信口雌黄!”

“嘻嘻,你爱信不信!”琉璃大笑,疯了一般大睁着眼,一会儿神秘兮兮地手舞足蹈,一会儿又突然双手攫住铁门,抠得指甲断裂流血都不自觉,“哈哈哈……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你们都被那妖女骗了!你没认出来她就是那个尚筱舞么?她骗了所有人!你们这群男人都是只认美色的傻子,哈哈哈……被骗也是活该……哈哈哈哈哈……活该被骗……”

空洞阴冷的笑声回**在天牢中,为本就阴冷的天牢添了些诡异。

玄奕只觉恶臭阵阵,随手扔了一条白绫给她,捂着口鼻离开了天牢。

今日城外大乱,祁宇默必然会出面镇压,他本想趁乱将她夺回,却不料赶到瑞雪阁的时候,已然不见了她的踪影。她柔弱多病,又能去哪?

所以,当密探说城墙上出现了一位红衣女子,一箭刺伤了祁宇默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联想到会是她。

如果琉璃说的是真的,那么她此刻,只会在一个地方。

玄奕匆忙赶回玄武殿,还未进殿,就先闻到了血腥气。一进殿门,玄奕的心便是一沉。大殿上斜倚着王位而坐着的绯衣女子,不是他苦苦找寻的阿水又是谁?

“阿水……不,”玄奕心头微痛,看清楚了中箭毒发而死的徐氏和跌落在地的玄武王,猛然心痛窒息起来,“你,你是……你是尚筱舞!?”

陆小妹已经等得不耐烦,打了个哈欠,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终于看清了来人,勾起唇角坏笑:

“这不是我家二公子么!怎么,公子不唤奴家阿水了?尚筱舞……这个名字,真是许久不用了……”

“你……是你……”玄奕想大笑,却奈何胸口犹如千根针扎一般刺痛,脸上的笑变得狰狞,“你还是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这几日陪你玩得也算开心……”陆小妹伸了个拦腰坐起身来,看到玄奕被绝情散折磨得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冷笑两声,起身抱着黑猫走下了王座,“不过,再有趣的游戏,也要有个结局输赢,玄奕,你觉得,这次,是谁输,是谁赢?”

“……你……你……”玄奕眼中血丝遍布,一半因为怒意,一半因为情毒,他的真气在体内四下乱窜,心脉随时都有爆断的危险。

走到玄奕眼前,陆小妹俯身笑道:“嗯,不错,你终于说对了一次!当然是我赢,你爱我如此,却注定得不到,你情毒发作,不过多久就会血脉喷张而亡!嘿嘿,你说我要不要看在你是我亲哥哥的面子救你呢?嗯?”

亲哥哥?

玄奕犹如雷霆灌顶,瞪着眼看着陆小妹,像是见了鬼。

“哎呀,你们怎么都这样一副表情!看得真是腻烦了……说实话,你吧,以前也挺坏的,真害得我遭了不少罪,可是我倒没有像讨厌其他那几个人那么讨厌你……因为你虽然也被逼,却至少敢爱敢恨……”

陆小妹蹲下身,刷地一声抽出了玄奕腰间那柄镶嵌着黑曜石的宝剑,挥剑砍落了玄奕的右臂。

右臂的假肢刚刚落在地上,黑猫便扑了上去,一口扯开了衣裳,叼出了一块微微泛着红光的令牌。黑猫跳上陆小妹的肩膀,小妹微笑接过令牌,端详颔首,“玄武令,的确好看……比青龙令好看多了……”

“你……怎么会知道……还给我……”玄奕刚想伸手夺回玄武令,便只觉喉头腥甜,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之人已经模糊,他勉强撑着身子,颤抖伸手还想要夺回令牌。

小妹这几日都快让小鬼将玄奕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却连玄武令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刚刚本想趁着他绝情散毒发,诱他说出玄武令的匿藏地点,却突发奇想,这令牌应该被他藏到了他的假肢中。

哎……陆小妹摇头,觉得玄奕虽然狠毒,却不够聪明。玩到最后隐藏令牌的地方也只局限在他身上,这么谨慎小心不信任任何人,也太可怜了些,便将怀中一块咬成了令牌大小的烧饼递给了玄奕。

“你……你竟然是我妹妹……哈哈哈哈……”玄奕苦笑,又吐出几口鲜血,“早知道的话……我……”

大饼掉落在地,男子也几乎同时倒下。绝情散毒发,玄奕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早知道的话……你又会如何呢……”陆小妹俯身,将玄奕的眼合上,“罢了,这孽缘,我们终究谁都没有躲过……”

陆小妹站起身,将两枚令牌揣在怀中,夜又暗了些,不过将才的乌云散去,现出了明月。月华如水,将宫阙也镀上了一层银霜。

“黎叔,我累了……”陆小妹抚上心口,闭上眼,“你带我去找他吧!”

黑猫喵呜一声,咬着她的裙摆不肯松口。

“好了好了,我知道,这身子真是太弱了……你放心,现在王宫之中,也就属他身边最安全了,我只不过想好好休息……不会再不顾身子滚床单了……”

眼前似乎又暗了,似乎月光被遮住了似的。陆小妹眯起眼,蓦然觉得乏力,身子一倾,险些跌倒,还好来人即使扶住了她。

“陆姑娘!你没事吧!?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到不远处的几具尸首,白玉惊呼,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扶着陆小妹不知所措。祁宇默的伤势已经稳定,血影卫也在瑞雪阁周围守护,他们暂时是安全的。可白玉却不愿一味等待,忍不住四下打探那个红衣女子。这样做不只是为了祁宇默,也是为了那个孩子。那个叫小八的孩子,一直哭着要找她的孩子。

黑猫见白玉发呆,一跃挠了他一把,示意他尽快带着女子离开这里。

(咳咳,读者盆友们,祸水已经快要进行到一半了,在此来个结局大调查,各位喜欢be还是he呀?一定要留言告诉十二O(∩_∩)O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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