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是绑架?

1)

韦周微微扬眉:“为什么问这个?”

许秋意抿着嘴不回答,过了一会儿又问:“那里是不是很偏僻?”

韦周沉吟片刻,认真地说:“谁告诉你那里很偏僻?”

“我给许总打电话,没打通。云争说那里偏僻,没信号。”

韦周轻笑出声:“他骗你的,那里不偏僻,不过因为场地特殊,信号被屏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许秋意得脸色不对劲,问,“你是不是担心许总?”

许秋意不说话。

他笑着安慰:“别担心啦。可能他这次离开的时间是有点长,但是他还是会回来的。”

许秋意眼眸低垂,仍是闭口不言。他要多久回来?他会像余折那时候离开那样,等上一年,才能以别的身份回来吗?

她轻轻叹息,看向韦周。韦周仍是笑嘻嘻的:“这几天你就继续放假吧,等许总回来,你再来上班。”

许秋意点点头。

韦周说:“我送你回去吧。”

许秋意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回到家里。

艾丽娅与王远两个人在客厅呆坐着,两个人都失魂落魄的。许秋意上楼回了房间,他们也没察觉到。

许秋意躺在**,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知不觉中就这样睡了过去。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许折玉回来了,他穿着一身奇怪的制服将她拥入怀中。他身上散发着寒气,像是寒气已经渗入了他的骨子里,可他的拥抱却是温暖的。

“秋意,我好想你。”他在她耳边轻喃。

她沉默着,心跳如擂鼓,节奏紊乱,耳朵微微发烫。她回抱住他,低低地说:“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瞎说。”他轻笑出声,“有你在这里,我就是死也要回来的。”

“你这才叫瞎说。”她嗔道,“什么死不死的。”

许折玉抿嘴不语,抱她的手又收紧了些:“我说真的。”他继续道,“你在哪儿,我就一定要到哪儿。要是不能留在你身边,我就是死也不安生。”

她拍了一下他的背:“你别张嘴闭嘴都是死啊死的。”

他轻笑出声,应道:“好。”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差点死了。

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他想啊,他就算要死,也要死到她面前,要叫她一辈子都记住他才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如此直白地回应他的感情。他还以为他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冷冷淡淡地问他:你怎么穿成这样?

他轻吻她的发,吻她的额角,吻她的脸颊,一路向下,吻上她的唇。她没有推拒,默默地承受着,抱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

她的不拒绝对他来说就是主动,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要在他身上点火。

他倾身将她按倒在**,一只手撑在她的耳侧,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

许秋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忽地推开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她怎么可能做这种梦?而且触感还这么真实。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柔软微凉,很真实。

她又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嗯,疼,她不是在做梦。

许折玉心疼地摸了摸她脸上被掐红的地方,柔声说:“你掐自己做什么?要掐掐我。”

“下去。”许秋意的嘴角耷拉下来,微嘟着嘴,耳朵红得发紫,滚烫的温度逐渐爬上面颊,将她的面颊烧得绯红。

许折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刚刚还好好的,她怎么突然又这样了?

他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你怎么了?”

“下去!”她的语气中带着急躁,推了他一把。

许折玉目露委屈,翻了个身坐在她身边,一脸的疑惑。

她挪到床尾坐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穿着一身黑色镶金边的制服,称得他的身姿挺拔苍劲。制服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肩上和胸前都佩有特殊的勋章,有点像军装,服装布料与一般衣服的布料有所不同,仿佛外面涂了一层无形的膜,只能在灯光下隐隐看出有流光闪过。

她耳朵上的热度渐渐褪去,平静下来:“你怎么穿成这样?”

许折玉没有回答许秋意的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刚才是她睡迷糊了才会回应他吧?他宁愿她一直那样迷糊下去。

她知道,他又有事瞒着她了,不过他回来就好。

她挪回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是正常体温了。

他的眼睛唰地亮了,像一个在等奖励的孩子,乖乖地坐着让她摸。可她的手只触碰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去。

她看了一眼时间,都六点多了,外面的天色已是青黑。

她问:“你吃饭了吗?”

许折玉:“没有,待会儿一起吃吧,艾丽娅正在准备。”

许秋意望着他,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不抱希望地问:“你去哪儿出差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许折玉轻勾起唇角,伸手抱住她,将整个人放松,体重全压在她身上。她差点坐不稳,被他压得身子向后仰。

“出了点小事,所以我回来迟了。”他问,“你想我了?”

她抿着嘴不回答。

许折玉继续问:“你担心我了?”

“嗯。”她的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声响。

他心满意足地舒出一口气:“不管怎样,你心里记着我就好。”

他不敢对她奢求太多,不然每次受伤的都是他。可他还是忍不住对她抱有期待,谁让他那么爱她,她一个眼神都能让他欢欣鼓舞,心潮澎湃。

许秋意的眼睛看向一旁,声音不清晰,有些不大听得出来在说什么。她微张着嘴快速说了一句:“想了。”

许折玉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一瞬间他的感觉,就如同春日里,见惊雷细雨唤醒万物;夏日里,见晴朗夜空绽放烟花;秋日里,见清爽微风亲吻红叶;冬日里,见寒凉晨光晶莹白雪。

见到四季美景的心潮澎湃与惊喜兴奋全部在此刻堆叠,用欣喜若狂、心花怒放来形容他的心情,都嫌差了那么一点。

他不自觉地用力,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许秋意拍了拍许折玉肌肉紧绷的手臂,皱着眉说:“疼。”

他略松开手,在她的颈间蹭了蹭,柔声道:“我也想你。”肯定比你想我还要想。

自从第一次离开她,他就一直在想她。

自从第一次与她重逢,他就一直很想对她说一句:我也想你。可惜她不仅没认出他,更没对他说过一句想他。

能等到她这一句话,他就觉得什么都值了,痛苦值,发疯值,死了都值。

“区长!”

门猛地被推开,韦周欣喜地大喊。待他定睛看见**冷下脸的许折玉,悻悻然地缩着脖子往后退:“对不起,打扰了。”

许秋意背对着韦周,脸上燥热,推着许折玉,小声说:“松开。”

“我不。”许折玉撒娇似的对她哼哼,转过脸来对韦周冷声道,“出去,关门。”

韦周连连应是,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许秋意仍然推着他:“他刚刚叫你什么?”

“许总?没听清。”许折玉装傻。

许秋意是真没听清,估摸着大约是她听错了,说:“韦周他们也很担心你,你跟他们聊聊去。”

许折玉垂眸:“我只想跟你聊。”

许秋意回道:“聊什么?聊你到底去了哪儿?”

许折玉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聊别的。”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一切?”

“等我们快结婚的时候。”

许秋意猛地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地被推得往后冲了一下,很快又倾身过来黏上她。

她的态度冷淡:“你什么都瞒着我,我不可能跟你结婚。”

许折玉眼眸低垂,庄重而又严肃地说:“我爱你。”

原本冷硬的她一下子泄了气,但也没有退步,只是态度柔和了些。她没有再推他,任他抱着。

他靠着她,舒服得像是喝了酒,简直要醉过去了。要是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那该有多好。然而手表上嘀嗒嘀嗒走着的指针在提醒他,时间永远是流动的。

敲门声响起,韦周待在门外,怕打扰许折玉和许秋意,轻声说:“吃饭了。”

“知道了。”许折玉的语气中略有不满。

他还没抱够呢。应该说,他永远都抱不够,所以能多抱她一秒都是好的。

“吃饭去,松开。”许秋意沉声道。

他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她身上还残留着被他抱住时那种禁锢感,她不自在地轻微活动活动身子,下了楼。

许折玉跟在许秋意身后,即便只看着她的后脑勺,都能笑得眼里开出花来。

艾丽娅叫来厨师做了满桌的菜,许秋意都有些怀疑,她叫人做的是满汉全席。

许秋意落座时,厨房里还传出做菜的声音。她朝厨房里看了一眼,瞧见里面的厨师和打下手的人还在忙活。

今天这顿饭主要是为了许折玉做的,所以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叫人别做这么多。

许折玉在她身旁坐下,给她舀了一碗鸡汤,撇去上面的油放到她面前。

许秋意随口道了声谢。许折玉不满地靠着她轻哼:“你跟我道什么谢。”

这张桌子大,全部人坐下来,也只有许秋意和许折玉两个人是挨在一起坐的,其他人都是分散着坐开的。

他们俩说了什么,其他人听不见,只能瞧见许折玉往许秋意面前凑,贴着她,嘴唇嚅动,满面笑意。

云争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两声。韦周用手肘戳了他一下,对他使眼色。

果然,没一会儿,许折玉冰冷的目光就瞟了过来。

云争既不敢怒也不敢言,韦周帮着打圆场:“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赶紧吃吧。”

他们埋头吃东西,不再看许秋意和许折玉。

许折玉笑眯眯地给许秋意夹菜、挑葱,他自己反倒没吃几口。

许秋意阻止他:“你吃吧,我自己来。”

许折玉笑了笑,充耳不闻,夹了一只螃蟹过来帮她挑蟹黄蟹肉。

许秋意摁住他把蟹黄放到她碗里的手,说:“你自己吃吧,本来这桌菜就是做给你吃的。”更何况……

虽然艾丽娅他们埋头“苦”吃,但他们的目光仍然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许折玉望着她,面有不虞,好像怪她不让他为她夹菜。

许秋意无奈,随手拿筷子夹着蟹黄往他嘴边送:“你自己吃。”

许折玉眼睛一亮,张嘴吃了下去。这是她第一次喂他吃东西,四舍五入,就算她在向他表白。

韦周那边传来咳嗽的声音,循声望去,他咳得脸通红,一边用纸捂嘴一边要笑不笑地说:“不好意思,我呛到了。”

厨师端上新的菜,许折玉继续给她夹菜。每次都要她把菜送到他嘴边,他才餍足地眯起眼睛把菜吃下去,仿佛吃的是只有天上才有的绝世珍馐。

许秋意明白了他的意图,不再喂他。他怕她生气,见好就收,一边吃菜一边看她,好像不看她,他就吃不下去似的。

许秋意加快速度吃完了饭,坐到一边去。许折玉也丢下筷子跟过来,在她身边坐着。

她无可奈何,又坐回餐桌边,让他好好吃饭,满心莫名其妙。怎么他出个差回来,就变得跟孩子似的黏人了?

许折玉只觉得自己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人啊,似乎只有濒死时才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待活下来,便会分外专注地追着自己的目标走。

而她就是他唯一想要的,唯一追寻着的目标。

她说的那句“想了”,喂的那口螃蟹,都成了他的兴奋剂,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想朝着她奔去。

2)

许折玉初回来的那天,像在放纵自己,给自己一天的假期。

一夜过后,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许秋意回到公司上班,到了顶楼发现办公室里空****的,她打电话给许折玉,没能接通。

她又打了个电话给韦周,这次接通了。

韦周说:“我们都在实验基地这边呢……你继续放假吧,这段时间许总可能不常回公司。”

许秋意下意识地想关心一句,让许折玉注意身体,但想想还是算了,闭口不言,回家去了。

艾丽娅和王远在许折玉回来后明显轻松了许多,她回到家时,瞧见艾丽娅和王远正一起笑嘻嘻地整理花园。

他们俩很少有这么平和地待在一起的时候。

见到许秋意,他们俩向她打了声招呼,小声嘀咕她和许折玉什么时候会结婚。明明他们像在说悄悄话,说出的话却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轻咳一声,艾丽娅和王远闭上嘴巴,抿着嘴笑。

她进了屋,上楼回房。

她推开房门,一股沁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呼吸之间仿佛把空气中的寒意全部吸到肺里去了,整个气管到胸腔都是冰凉冰凉的。

是艾丽娅喷了空气清新剂吗?

她把包放下,走到阳台去开窗散味,让温暖的阳光驱赶这股寒意。

她的头突然昏沉起来,眼皮子打架。她皱着眉舒出一口气,走路都有点走不稳,直打晃。她从阳台走到床边,坐着休息。坐下没多久,黑暗便如狂潮般袭来,让她躲避不及,脱力地倒在**。

她的耳边一片安静,眼前一片漆黑。

剧烈的疼痛从她身体的每一处散发出来,就好像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撕裂开来。她痛得紧皱眉头,想睁开眼叫人。

然而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嘴唇像黏合在了一起,全身的力气都好像瞬间被抽走了,疼痛侵蚀着她的大脑,逐渐侵吞了她的意识。

有丝丝光线照亮眼前的世界,耳边响起嘈杂的笑语。

疼痛还残留在她的身上,那样恐怖的疼痛除了给她留下无限的恐惧外,只让她感到心中烦躁,如同有一股暴乱的力量在催着她发疯。

她感到有人在拉她的胳膊,她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看见丁斐穿着一身宽松的校服把她往座位上拉:“上课了上课了,你还傻站着做什么。”

眼前的丁斐清丽可人,稚气未脱,浑身上下透着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

许秋意茫然地被丁斐拉着坐下,低头看看自己,也是一身校服。再看看周围,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令她陌生而又熟悉的同学们安分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头互相靠在一起,笑嘻嘻地小声说话。

丁斐拉拉她的衣袖,问她:“你猜新来的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许秋意的大脑仍处于宕机状态,呆愣愣地看着丁斐,抿着嘴不说话。

她这是回到高中时期了?怎么回事,她只是倒在**,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穿越回过去了?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同学们忙安静下来,探头探脑地向门口看。

穿着粉裙子的生物老师兼班主任走进教室,裙摆在腿边**漾。

她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男孩背部挺直,步履坚定,明明是在寻常走路,却走出了一股特殊气势。

许秋意的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那是余折……十六岁的余折。

同学之间响起了小声的议论,班主任用数学老师丢在讲台上忘记带走的尺子敲了敲桌子:“安静!”

许秋意定定地看着许折玉,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是真实的。

她的耳边蓦地响起了吱吱的电流声,眼前的一切像是电影一般,被人加了速。各种杂乱的声音化成尖锐而又细小的音调混在一起,不断传入她的耳朵里,刺激着她的神经。

难道她是在做梦吗?

周围的一切还在加速播放着,她想让这样的世界停下,却没有任何阻止的能力。

不断播放着的画面明明全部是她经历过的事情,是她脑海中的记忆,此刻却变得如同被别人掌控着遥控器的电视剧。有人正将剧情快速过滤,似乎想要在这些记忆中找到些什么。

终于,画面在余折躺在病房中时放慢了下来,恢复了正常速度。

余折平躺在病**,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监测着他生命的机器在嘀嘀作响。

她犹疑地向躺在病**的余折走去,忽然听闻耳边传来一声咆哮。她只听得出有人不耐烦地大吼,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的是一种她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的语言。

眼前的画面开始破碎,黑暗重新吞噬了她的世界。

在这样的黑暗中,疼痛变得更加明显。她好似跌进了无尽的深渊,身体不断下落,耳边连风声都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见有人在用陌生的语言交谈。除了疼痛以外,如坠入冰窖般的寒冷开始刺透她的皮肤,侵入她的骨骼。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缕缕光线终于进入了她的视野。她的眼前被蒙上一层浓雾般,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有几个人在一片淡蓝的世界里行走,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有人将一条厚重的毛皮随手扔在她的身上,缓解了她所感受到的寒冷。

世界渐渐变得清晰,扔给她毛皮的人站起来,质地坚硬的鞋底踩在如玻璃般的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他的身影和侧脸让她感到熟悉。疼痛和寒冷让她的大脑仿佛被冻住似的,运作迟缓。

过了一会儿,那人已经走出两米多远,她才缓过神来,惊愕地唤了一声:“胡姚?”

她太虚弱了,发出的声音像蚊子一样轻。

但那人还是听到了,他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她,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醒啦。”

没有东西束缚她,她强撑着从地上坐起来,裹紧身上的毛皮,抬眸望着他,满目不解与质问。

她张了张嘴,想问出她的疑惑,胡姚却对她摇了摇手指:“你不要问太多问题,我会嫌烦的。”

她蹙起眉,问道:“这是哪里?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儿的?”

胡姚在她面前半蹲下,与她平视:“这里是我的故乡,也是折玉的故乡。至于我是怎么把你带到这儿来的……”他撇了撇嘴,“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不想跟你说。”

许秋意只是眸光沉了一下,并没有被他这句话刺激得失了理智,变得气愤。

胡姚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倒是挺淡定。”他转身向门外走,“那你就一个人淡定地在这儿待着吧。”

许秋意与他对视着,双唇紧抿。

胡姚心中莫名地颤动了一下,像被什么撞击到了。他看了看她,又垂下眼眸,过了一会儿才离开。

一道门从地下自动升起,将她所处的空间与他离开的通道隔开。

许秋意静坐着,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做什么都有点慢半拍。待她稍微理解了自己的处境,她裹着毛皮站了起来,在这地方来回走。

这地方很大,四周空****的一片,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隔间。她看了看,隔间是一个卫生间,十分简陋,但异常干净,像是新造的。周围都是幽蓝的墙壁,墙壁上附着一层闪着光的粒子,宛如波浪般一层一层滚动翻涌。

她用毛皮裹着手摸了一下那堵墙,刺骨的寒意穿透层层阻碍直达她指尖的骨头,简直要把她的手指冻掉。她急忙收回了手,把手指搓揉了好一阵。

这地方虽冷,但没有冷到会让她冻死的地步。她试着开了卫生间里的水龙头,里面喷洒出来的水是温热的。

她用水暖了一会儿手,裹着毛皮坐到**去。

这张床像是会自己发热,她坐上去之后,舒适的温度立刻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她静静地坐着,思考着等胡姚待会儿过来,如何弄明白他抓她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不知道现在是何时何分何秒,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感受到那种恐怖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席卷全身,就好像把她撕裂了又重组起来。

每次疼起来,她的周围都会变得黑暗又安静。她就像是在疼痛的时候被关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黑暗空间,有一种即将在这儿孤独老死的奇怪想法会在大脑里冒出来。

疼痛要不了她的命,可疼痛时的可怕孤寂感蚕食着她的冷静与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大脑和心中填充痛苦。

其间,有人来给她送饭送水,他们把一种特质餐具扔过来就离开了。

她因为身上残留着的痛苦在**蜷缩成一团。他们毫无反应,既不为之可怜,亦不为之愉快。他们像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不值得他们为此做出什么表情。

她只能数着疼痛计算时间,等疼痛过后,吃下他们送来的食物和**。

**不是清水,喝进嘴里有一种黏稠感,好在还算能解渴。食物是一种非常粗糙的一粒一粒的、像米饭一样的东西,却比米饭要难吃百倍,为了饱腹仅能勉强自己吞下。这东西咽下时,还会磨得喉咙疼。

唯一的好处是,那些餐具很特殊,即便周围温度这么低,可不管她隔多久去吃东西,食物和水仍然是温热的。

大概在她吃了两顿饭,疼了四次之后,胡姚来了。

她眼神清明,表情淡然,完全不像一个饱受折磨的阶下囚。

胡姚挑了挑眉,既惊讶,又觉得很有意思。他在她的床边坐下,问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她启唇反问:“什么话?”

“我问过你,一杯水蒸发成气体又凝结成水的过程换到人身上,会不会疼。”胡姚笑眯眯地说,“现在你感受到了。如何?是不是很疼?”

许秋意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带我来这儿到底有什么目的?就只是想让我感受一下这种疼痛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每去见你一次,都得经历一次这样的疼痛,你还对我那样冷酷……”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这样多伤我的心啊。”

“你去见我,难道就只是为了找我?不为别的事?”

“啧……”胡姚咋舌,“虽然找你是顺带的,但我好歹也算为你经受了很多次这样的痛苦,不是吗?”

许秋意因着那诡异的疼痛变得躁动易怒。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3)

胡姚眯了眯眼,问道:“你来到这里,难道不开心吗?这里可是折玉的故乡啊。要不是这里环境不太好,怕你出去容易冻死,我还想带你出去参观参观呢。 ”

许秋意不说话,冷淡地盯着他看,不愿陪他演假惺惺的戏。

胡姚许是觉得没意思,不再逗她,神情严肃起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你觉得我是坏人?”

她仍是不说话。

胡姚说:“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吗?我只不过是住在山洞里、想要活下来的人之一。”

他的目光冰冷,眼神中带着怜悯:“你别担心,我们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能不能离开这儿,全看折玉愿不愿为了你给我们这群人一条生路了。”

许秋意仍是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不愤怒也不狂躁,那样平静的眼神,让他的心再次被触动。

他不再看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被吸入身体中,他清醒过来,时刻记住自己所处的是与她对立的位置。

“你就安心地在这里待着吧,他肯定会来救你的。”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是南极还是北极?”

胡姚笑了笑:“都不是,这里是濒死的地球。换句话来说,这里其实是你所处世界的平行世界。”

许秋意瞪大眼睛,眼中有着浓烈的难以置信。

这样的神情让胡姚感到一丝满意,他饶有兴致地和她说:“曾经我们有可能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当我们祖先做出不同的选择后,世界线便从选择后开始分裂,牵引出不同的结果。”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与事态变化因为祖先的选择,呈现出不同的发展状态,这就导致我们的地球濒临死亡,而你们的地球依旧生机勃勃。”

“我们算是你们的后人,但又不完全是。”

在简短的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思维。她整个人变得呆滞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某面空****的墙壁,努力消化着胡姚的话。

“对了。”胡姚笑眯眯地说,“我得向你道个歉,我骗了你。”

“什么?”

“我骗了你很多很多,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想明白了。”胡姚挡住她的视线,迫使她看着他,嘻嘻一笑,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他顿了一下,又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余折明明已经死在了你们的世界,却又以其他身份在你们世界复活了?”

是,她对此感到奇怪,她想知道原因,可是……她垂下眼眸,不作回答。

可是,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胡姚以逗弄的态度告知。

胡姚看出她的想法,偏偏不如她的意:“这和宇宙的法则有关系。”

“由于时间的流速不同,我们和你们已经不能完全算是同一个纬度的人了。折玉第一次穿越至你们的世界,是因为一次实验意外。

“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并不适应你们世界的维度。从他到达你们的世界开始,他的身体就一直处于缓慢衰竭的状态。彻底衰竭——也就是所谓的死亡后,他就只能以量子的形态存在,同时失去对自身的控制,顺应本世界的吸引,重新回到我们的世界‘复活’。”

“他后来到你们的世界,由于各方面的限制,在你们的世界最长只能待上两个月。之后他要么选择主动回来,掌控对自己身体的主动权,要么化成量子,再次顺应维度吸引回来。”

“他在你们世界发行的全息游戏《幻世》,对他来说既是支撑他研究的金库,亦是他用于穿梭两个世界的媒介。”

“你之前不是关注过《幻世》游戏里的折玉吗?其实那个NPC就是他。不仅是他,还有云争、韦周他们,也都是通过《幻世》作为媒介,才进入到你们的世界的。”

许秋意不可思议地看着胡姚。她除了对真相感到不可思议外,更让她感到震惊的是胡姚对她和许折玉经历的了解。

他和许折玉明明是处在对立面的人,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她的冷静逐渐崩塌,这反而让胡姚越发开心。

胡姚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外面的通道却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喊他,他应了一声,回头看了许秋意一眼,离开了这个房间。

喊他的人是珊青,也是他的母亲。

珊青冷着脸,看了一眼坐在**的许秋意。

许秋意怔怔地望着她。

她就是那时候想杀许折玉的人。

珊青没搭理许秋意,转过身去边走边问胡姚:“你刚刚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随便聊聊。”胡姚显得十分拘谨。他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

“你有这时间跟她随便聊聊,不如去陪你哥哥说说话。”珊青的语气带了一丝严厉,“你哥哥最近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情绪不太稳定。你去陪陪他。”

他们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嗒嗒嗒”地响着。

胡姚沉默了一会儿,说:“您总是说让我去陪他,但您也知道,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吧?”

珊青的脚步顿了一下,回眸冷厉地瞥着胡姚:“你去了那个世界一趟,就生了许多心思,把我从小教导你的都忘了,是吗?”

“没有。”胡姚不愿多说,按捺住心头的不快,跟着珊青到珊祖的房间。

他们通过虹膜验证,门自动打开,房间里却是空****的。

珊青立刻变了脸色,急匆匆地往监控室去了。胡姚赶紧跟上,走到监控室门口,他就听见珊青扯着嗓子喊:“快!快调监控,看看珊祖去哪儿了。”

珊祖不是罪犯,在他房间安装监控是因为他是一个疯子,而且是一个身份特殊的疯子。

监控室的工作人员赶忙调出珊祖房间的记录,就见珊祖在珊青离开后,悄悄跟上了她,一路跟着她到许秋意的房间。趁着她和胡姚说话,两人一起转身的工夫,他从通道的小缝后窜了出来,在门自动关闭前窜进了许秋意的房间。

而许秋意靠在**休息,没有看见从门口窜进来的珊祖。

胡姚见状,没有再看下去,立刻朝许秋意所在的房间奔去。

珊青愣了一下,瞥了一眼胡姚,没有紧跟上去,反而略带恐吓地对监控室的工作人员说:“把记录都删掉!”

工作人员应声删除了珊祖离开到许秋意房间的记录。

胡姚赶到许秋意所在房间的门口,匆忙将门打开。

门一打开,他看见许秋意坐在**,紧紧地裹着身上的毛皮,身子微微发颤,手有意无意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他隐隐看到她脖子上的一圈红印,是被猛地掐出来的。

而珊祖在角落里,像一只野兽似的发出沉闷的吼声,一副既想上前攻击,又有所忌惮的模样。

“你没事吧?”胡姚下意识地冲到许秋意面前,关切地询问。

许秋意自认是阶下囚,听到胡姚的关心,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认真地问:“你们会杀我吗?”

“我说了,暂时不会。”就算会,也要等到许折玉表明,他不愿意拿离开这个世界的名额来换她才行。

许秋意半信半疑地看着胡姚。

胡姚望向珊祖,神情复杂:“他是……”

没等胡姚说完,珊青领人冲了进来。瞧见珊祖锁在角落里,她立刻“嗷”的一声扑上前去,担心地在珊祖身上摸来摸去,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珊祖一直双目通红地盯着许秋意,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用力到脖子上暴出青筋。

珊青安抚地抱了抱珊祖,珊祖仍是死死地盯着许秋意。她立刻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愤然走过来,一副要对许秋意动手的架势,咆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许秋意只听得出她很愤怒,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胡姚伸手挡在许秋意面前,蹙眉看着珊青:“是珊祖伤害了她,她什么都没做。”

其实他到这儿来也就一会儿,还没弄清楚真实情况,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想护住许秋意。

“珊祖是你哥哥!你这是在帮谁说话!”珊青瞪着胡姚呵斥道。

胡姚目光坚定,没有让步:“你不能对她动手。如果她受了伤,我们就没有资格跟折玉好好地谈条件了。”

珊青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许秋意看了珊青一眼,她竟然长得和许折玉有三分相似。

许折玉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得和旁人一比就能立分高下,眼前的女人也是一样的。

不过比起许折玉,她很显然要苍老许多。

许折玉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而她看上去足有五十多岁。

许秋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胡姚,轻声问道:“她在说什么?”

胡姚被珊青的不理智刺激得心情暴躁,讽刺道:“你最好弄清楚你现在的状况。你一个人质来让绑架你的人给你做翻译,合适吗?”

许秋意平静地说:“那你们打算一直在这儿争执吗?”

胡姚一脸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他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女人。

胡姚看着珊青,对许秋意说:“她没说什么,就是想弄清楚你对那边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怕你。”

“我不知道。”许秋意说,“他进来就掐我,看到我戴着的项链后,立刻就缩到角落里去了。”说着,她从衣领里将那闪烁着幽莹光亮的项链拿出来。

这条项链,胡姚也知道,他那时候想控制许秋意的时候看到过。后来他放弃控制许秋意,也是因为这项链将他手上的粒子吸附了。

项链的材质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一种矿石——银月矿。银月矿十分稀有,不仅会放射出轻微的益于人体的物质,而且可以预防这个世界的黑雪对人体造成的影响。

像她戴着的这种纯度的银月矿,只有许折玉一个人能使用。

胡姚仔细地看了眼她的项链,看到项链珠串上刻有的繁复花纹,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珊祖会害怕。

珊祖怕的不是她,而是许折玉。

自那场事故发生后,珊祖的心智变得不如常人。看到这样的花纹,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会立即想到许折玉,更何况被许折玉伤害过、对许折玉有着巨大心理阴影的珊祖呢?

珊青也明白过来。她突然伸出手,想要扯下许秋意脖子上的项链。

许秋意下意识往后一躲,让她抓了个空。

“把项链给我!”珊青大吼。

胡姚蹙眉挡在许秋意身前,示意那几个哄珊祖离开的人快过来。

珊青狠狠地瞪着胡姚,像在看仇人似的。不等那几个人上前,她便去哄珊祖,与珊祖一起愤愤然离开了。

胡姚注视着珊青呵护着珊祖离开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闭了闭眼,轻轻叹息,轻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到人耳边就化了。

许秋意垂眸看了一眼项链,将项链紧紧地握在掌心中。项链坚硬的一段刺着她的手心,她不觉得疼痛,只觉得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再次袭来。

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却仍旧能感受到那种撕扯她全身的疼痛。

待疼痛渐渐平复,她隐约听见有脚步声向她靠近。

4)

有了之前被珊祖突然袭击的前车之鉴,许秋意强忍着疼痛,戒备地睁开眼,看见来人是胡姚。

他低垂着头,在床边坐着,沉默不言,隐隐能看出左脸有些红肿。过了良久,他开口:“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故事吗?”

“国王和他姐姐的故事?”闲着也是闲着,她不妨转移一下注意力,缓解一下身上的疼痛。她靠在床头,呼吸还有些沉重。

“嗯。”胡姚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应答。

又是一阵沉默,他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国王对他姐姐的孩子下了手。孩子命大,活了下来,却变成了时不时发癫的疯子。”

“国王的姐姐后来为了保障自己和孩子的生活,与山洞里的一个小领导在一起了。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刚出生不久,他的父亲在一次外出时出了意外,去世了。

“与王国内的人不同,住在山洞里的人是会把孩子带在身边养着的。国王的姐姐在第二个孩子懂事之后,每天都告诉他,他出生就是为了照顾他的哥哥。

“小的时候,这个孩子觉得照顾哥哥是应该的。直到他长到十岁,国王的姐姐把他单独和哥哥放到一个房间里,让他陪哥哥玩。哥哥在她离开后,突然发起疯来,把这个孩子打晕了过去。国王的姐姐回来后,明明知道一切,却只是去哄哥哥,并训斥这个孩子肯定刺激到了哥哥,哥哥才会打人。”

胡姚说到此处顿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左脸,扯唇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

许秋意心里有些触动,面上依旧平静:“这个被打的孩子就是你?”

“国王是折玉,国王的姐姐是我的母亲,而哥哥是之前进来掐你的人。”胡姚说,“我就是那个被打的孩子。”

他看向她,突然笑起来:“有没有很惊讶?”

许秋意睨了他一眼,敷衍地点头。

他苦涩地笑了笑:“你早就猜到了吧。”

“也没有。”许秋意实话实说。她确实猜到了,但她也猜错了。

她还以为,胡姚是国王的姐姐的大儿子。

胡姚看着他,忽然露出些许得意的神情:“你想知道我母亲为什么被驱逐吗?这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真相,只有我知道。”

她平淡地反问道:“知道得越多,会死得越快吗?”

胡姚笑出声:“如果他不来救你,你是肯定要跟我死在一起的。”

“那你说吧。”

胡姚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缓缓叙述:“在我母亲被驱逐出安全区……哦,安全区就是我说的王国。在她被驱逐出来之前,她几乎跟折玉一样年轻。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也统治了这个星球好几百年。”

“在折玉的父母死之前,他跟我母亲还是一对很要好的姐弟……起码表面上很要好。因为我母亲造反,他将我母亲驱逐出了安全区。那时候他并没有想要对母亲的孩子下手。直到他因为量子实验引发爆炸,从这颗濒死的星球上突然消失后,我的母亲觉得机会又来了。她带着孩子和山洞里的小部分人进攻安全区,甚至试图说服安全区里的人与她一起谋反。”

“但她忘了,生活在安全区内的所有人对折玉都拥有着绝对的忠诚。”

“为什么?”她一直以为没什么是绝对的。哪怕再忠诚,折玉消失了那么多年,群龙无首,难道就没有人会和胡姚的母亲拥有同样的想法吗?

胡姚沉吟道:“这个就和安全区内的人的生存方式有关了。我们的生活和你们几乎一样,可是他们的生活与我们的生活截然不同。”

“出生在安全区内的孩子,在出生后的第二天就会被抱进特制的休眠舱内。休眠舱会向他们灌输各种各样的知识,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他们什么都得学。在休眠舱内,他们肉体的时间是静止的,而大脑却在不断地成长。”

“休眠舱在向他们的大脑中输入知识的同时,也会向他们输入这样的观念:要对安全区区长的命令绝对服从,要对安全区区长保持绝对的忠诚。”

“他们从小就这么被教育长大,对他们来说,区长等同于绝对正确。由于我母亲是区长的姐姐,她没有被输入这样的观念。她在造反的第一时间就被安全区内的人们囚禁起来了。”

许秋意缄默了,先是不由得对这样的成长方法感到胆战,转念却又想到,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如果不让人们有这样的观念,恐怕这个星球的人们会更早灭亡。

人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休眠舱内度过,事实上许折玉并没有统治他们什么。这么换一个角度思考,她又觉得可以接受了。

她的脸色不断变化,胡姚有些讥讽地笑了笑:“盲目地忠诚,这是不是很可笑?在折玉回来后,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当中。安全区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折玉是为了他们才承受那样的痛苦,在两个世界之间不断穿梭。”

胡姚凝视着她:“但他去你们的世界之后做了什么?他就只是围着你打转而已。不知道安全区内的人如果知道他们的区长是为了儿女情长才搞研究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说的是实话,可这么坦诚地说出来,让许秋意有些臊得慌。同时她也不忘思考,否认他的想法:“无论折玉的出发点是什么,折玉没有忘记安全区内的人,并且也确实带他们离开了这个不适宜居住的地方。”

幻世科技顶层的温室,不就是许折玉为了照顾安全区内的人的喜好,特意为他们设置的吗?

胡姚不置可否,不再讨论这个话题,继续说回他母亲的事:“在折玉回来后,他们立刻将我母亲一家交由折玉处置。由于他们成长的方式特殊,人们之间的感情几乎是没有的。折玉回来后出了些意外,处置的命令隔了几天才下达。之后我母亲一家就被驱逐出了安全区。”

“他们在被驱逐出安全区的第一天,就不幸地遇到了黑雪。”

不等许秋意提问,胡姚就解释道:“黑雪是一种有重污染的颜色浑浊的雪。它不一定是黑色的,也可能是别的颜色。不管是什么颜色,它都对人体有着巨大的伤害。”

“母亲的第一任丈夫身体本来就不好,他出了安全区的第一天就死在了黑雪中。我母亲被住在山洞里的人救了回来。她本就对折玉恨之入骨,在我哥哥变成疯子之后,仇恨变得更加浓厚。”

“她从小就跟我说折玉有多阴险,多狠毒,她想让我也恨折玉。也不知道是她在我耳边念叨太多,把我念叨烦了,还是我天生叛逆,其实我对折玉并没有那么仇恨。”他顿了一下,又说,“当然,我还是非常讨厌折玉的。”

许秋意:“那你母亲以前和折玉的恩怨,你都是听你母亲说的吗?”

“一部分是她说的,还有一部分是我自己调查出来的。”

许秋意“哦”了一声,对此不做评价。

生育自己的母亲值得人尊重,可胡姚的母亲很显然没有对胡姚尽过丁点的责任。她把胡姚当作一个为她和她大儿子服务的工具,完全不考虑胡姚的感受,自私自利,任意妄为……

或许她对她的大儿子来说确实是一个尽职的母亲,但在胡姚这儿,她就是不配为人父母的那一类。

许秋意毕竟不是当事人,她没法儿将这些话直白地说出口。

四周又安静下来了。

胡姚低垂着头,失落地坐着。

压抑的气氛在原本就冰冷的房间里蔓延,许秋意扯开话题,问出自己的疑惑:“既然你想和他做交易,为什么以前不绑我,非要等到现在?”

“你是说我绑你绑迟了吗?”胡姚发笑。她真的太理智了,理智又清醒,仿佛她不是被绑来的人,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奇你为什么等到现在才绑我。”许秋意没把他的话太放心上。

如果他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算了。

“本来我只是想借你的口说服折玉,谁知道你油盐不进。”胡姚盯着她笑出声,待情绪平复后,他问,“你疼吗?”

许秋意抿着嘴,抬头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这种疼是我每一次穿越都要经历的,而我每次在你的世界能待的时间最多只有四个小时。如果我把你提前带来了,许折玉那边的维度融合的研究还没有完成,那你每四个小时都得经受一次这样的痛苦。”胡姚严肃起来,说,“这样的疼痛经受多了,人是要发疯的。你有没有觉得,你心里现在像有一团火在烧?很想要发泄一通?我们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我们没有想折磨你的意思。”

他们都把她绑架过来了,还不算坏人吗?她一边听一边思考,轻轻问了一句:“折玉穿越的时候,也是这么疼吗?”

“是啊,跨维度穿越怎么可能不疼呢?这是一个把你的身体分解成最小的微粒,再重组的过程。”

胡姚盯着她的脸看,忽地起身离开了。她不明所以,也没叫住他。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面镜子,举着镜子照她的脸。

镜子上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许秋意讶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同时抬手摸脸,并与她做出了同样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她困惑不解。恍惚间又想起,她以前见过这种情形。折玉用不同身份出现在她身边时,就是不同的容貌。

“我们临时把你带过来的,没法儿让你保持原来的模样。”胡姚很坦然,“这也是我需要跟折玉做交易的原因。”

“我们的穿越技术用的是折玉初期研究出的技术,并且没有全息游戏这种东西当作媒介,在你们世界的存留时间只有四个小时。而折玉的研究现在基本成功了,他马上就可以带着安全区内的人永远搬离这个即将死亡的星球。”

“我们需要这样的技术,我们也想活下去。”

许秋意沉默不语,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在生命的沉重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可这不能作为他们绑架她、令她经受这种痛苦的理由。

正想着,她感觉身体内又开始隐隐作痛。一瞬间,那疼痛铺天盖地而来,令她眼前一黑,直接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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