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年

苏白十七岁那年的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倒是这一回,记得还算清晰。

那时应该是冬天,头顶的古树叶子褪去了大半,院子里的枯叶被早起的苏白扫的干干净净,一身雪色长裙的师尊,站在自己面前,歪了歪脑袋,朝着他笑。

所谓的对练,也是孤隐山的传统,是为了练孤隐身法,那时候的苏白自己是什么境界,大概都已经记不清了,恍恍惚惚的,只记得那时候,师尊朝着自己笑的模样,眸子里似乎有几分狐狸的狡黠。

苏白打了个哈切。

“师尊孤隐身法已至大成,弟子和师尊对练了四年,仍旧连师尊的脸都碰不到,何提胸口呢?没干劲……算了,不比了。”

“真的吗?”

“嗯。”

“真的真的真的吗?”

“嗯。”

“小白……你不和师尊对练,那你去哪?”

“师尊不是上次去月轮派为我寻道侣吗?月轮派月华仙子,与我一见如故,正邀我去她后山小院谈论剑道茶道,说起来,这倒还多亏了师尊……一片好心!”

苏白把“好心”这两个字咬的特别重,脸上似乎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

“那个女孩子……”女人一愣。

“那个女孩姿色倒上佳,心思也单纯温柔,笑起来……倒是很漂亮,总比师尊这个常年不苟言笑的冷冰块好,所以师尊,我先走咯?”

苏白转过身,走出一步。

“你不许走!”

苏白转过头,“为何?”

“我是你师傅,我要你练你就得练!技艺不到家,有了道侣也守护不好,等你孤隐身法大成以后,再给我想着道侣一事!”师尊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似乎就激动了起来。

苏白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走出一两步以后,接着轻念,“我的孤隐身法已然大成,不劳烦师尊费心了,孤隐山该学的我都学会了……也算是能够独挡一面了。”

“你,你不听师尊的话了吗?!”

“师尊要为我寻道侣,我看上了人家姑娘,人家姑娘也看上了我,你情我愿,师尊这时候却又不让弟子继续发展下去了?”

“我是为你好!你的身法,身法,什么时候大成的?我才不信,你敢走,你今天敢走,我就逐你出孤隐门!”

苏白会转过身,看着面前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红着眼眶,一副好像什么东西快要丢了,心疼的说不出话的样子,这时候他的心却硬的像石头,自嘲的笑了笑。

“那来吧,师尊,我们比试一场。”

苏白朝着她行礼,再抬头的时候,眼眸以然有了几分森然剑意,下一秒,他的身形已消失不见。

师尊的孤隐身法同样早已大成,身影几乎是同时消失在了空气中,只剩两个雪色的残影缠斗在一起,苏白的声音传出来。

“是师尊嫌我在这多事,要为我寻道侣的,现在却又蛮不讲理!”

“我是你师尊,说什么都对!”

“那是师尊你说,我若能碰到你,便不再管束我的。”

“小白,你虽然天资出众,但……”

那道声音戛然而止。

两个人的身影几乎是同时停止,画面定格,苏白的指尖,已经停留在了师尊的锁骨中央,表情淡漠。

师尊瞪大了眼,“小白,你,你什么时候……”

“早已。”

“那你为何……?瞒我!”

苏白收回了那根手指,眼眸深沉,望向对面那个女人的脸,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话语里满满的讽刺和薄凉。

“师尊说待我孤隐剑法大成,身法大成,到了出窍期,便顾自下山游山玩水,将这孤隐山留于我。”

“我想留在师尊身边,便只好藏拙,所谓孤隐剑法,身法,又有很难呢?还不及我逗师尊笑一次的难度……可上次师尊带我去月轮山,我忽然明白了。”

“师尊当年捡我回来,不过是像是养了条会摇尾巴的小狗,哪天把小狗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心疼, 可是小狗每日对着你摇尾巴,你觉得厌烦了,便想着给小狗找个伴,是不是就不会烦你了。”

“那正如了师尊所愿,月轮派的月华仙子,倒是个很温柔乖巧的小姑娘,很听我话,也很崇拜我,对我尤其倾慕,也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既然师尊这样对我……那便这样吧,我愿循了师尊的意,孤隐剑法,身法,我的造诣都已在师尊之上……除了修为,确实与师尊还是云泥之别,但出窍期,或许也不远了,师尊。”

“这不是你渴望的自由吗?你要,弟子给你便是,这孤隐山!我来守着!也不劳烦您以后回来看看了!外面的世界!您去了,便请不要再回。”

面前的女人呆在苏白面前,恍惚了几秒钟,忽然眼泪掉下来。

"我……"

“你什么?”苏白看着她脸上的泪迹,不为所动。

半晌。

泪滴一颗颗落在地面,绽放起小小水花。

“好……好……你要去看她是吧,你去!你去,师尊不拦着你!你去!现在就去!”

对面的师尊头一回哭的那么狼狈,再无平日里的冰冷模样,白嫩的脸颊泪迹交错,苏白似乎正欲转身,女人面前的世界被泪迹模糊,下一秒钟。

却被轻轻的抱住了。

苏白像是哄着小孩子一般,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呢喃低语。

“比起月华仙子的笑,我倒更希望看见师尊哭起来的样子……大概只有这个时候,师尊才会真实一些吧。”

苏白微微叹了口气。

“不哭了,中午想吃什么,弟子给你做。”

“师尊总是不爱跟小白说真话,其实师尊只要说,你吃醋了,要小白留在这陪你,小白便留下了,何必哭呢?”

“笨蛋师尊。”

直至苏白被那个女人推开的时候,苏白脸上的温柔笑意仍旧没有褪去,看着她擦了把眼泪,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苏白将自己真气凝结的长剑,握于手中。

“其实我刚才开玩笑的啦师尊,孤隐身法,我只是掌握了个新窍门,刚好克制师尊用的那一招,还有剑法,我离师尊差的远呢哈哈……我们再来比一次吧。”

“来。”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苏白被敲的满头包。

………………………………

面前的雨声将苏白从回忆中拉出来,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最近的自己确实越来越恍惚了……苏白想着,望向北方,眼睑低垂下来。

又过了几秒,听着院子里砰的一声,他回过神,看向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哑然失笑。

现在哪有什么身法,招式,两个人更像闹别扭的小孩子,你抓抓我的头发,我拉拉你的脸,最后何慕鸢把姬清雪推倒压在身下,捏着她的熊熊。

“服不服?!”

苏白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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